以前我曾想過為什麼1943這個年份這麼常入歌
什麼上海1943之類的
16、17歲的時候,都覺得時間過很慢,好想快一點長大
但自從18歲以後,度過那一段混沌期,時間變得可以用"飛逝"來形容,像流過指縫的水,風乾後不留下痕跡,直到手的皮膚開始發皺......
一年的時間好快,快得來不及留下什麼就過了
但1949這年對華人來說好漫長,也好短暫
多少生命被子彈穿射、多少悲劇在戰爭中發生、多少生離死別、多少尋人啟事、多少寂寞......
那年份的淚水蒐集起來能解決多少旱災、能造成多少氾濫、能哭倒多少座長城......
9月初捲毛一直叫我看龍應台的《大江大海1949》,被我以「這類的書我看太多」推掉,高中時我因為太喜歡張學良,去圖書館讀書,《傳記文學》是每月必看。
但後來不去圖書館讀書,對張學良的興趣因為哥倫比亞大學遲遲不肯發佈其遺文後,就變淡、淡得不留痕跡......淡到忘了《傳記文學》曾是我的愛書
上禮拜報社資料室書架上出現這本書,以我這種「新書要先借顯得自己有學問」的假掰心態,二話不說馬上借回家,直到昨天才拿來當作睡前讀物。
看了之後,我才發現,身為一個華人,我對歷史也太無感
9月中旬和報社老師聊過「認同」這個話題,上王志弘的課也以類似主題寫了近一萬字的報告,加上我一年份《傳記文學》底子,儘管如此,以我這種聊勝於無的心態,是很難去體會、明白,那種「大時代」歷史的滄桑
當我看了《大江大海1949》前三分之一後,深深的發現自己的膚淺與脆弱,我書真是看得太少了......在這樣的情況下,我居然還無知的說「這類書我看得太多了」,還好捲毛書看得比我少,才沒有嘲笑我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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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外公來自浙江定海,小時候老師問我籍貫哪裡時,我總是很想說浙江,因為大家都來自台北也太無聊,硬是想說自己是來自很遙遠地方的人(這大概也是基於想紅的心態)。
但定海是個什麼樣的地方?
外公的八十自述中寫著:貧窮、傍海,看了《大江大海1949》之後,才知道定海不在大陸,而在舟山群島,共有1399個大小島組成的地方。外公又來自哪個島?我不知道,我只看過他身分證上那簡單卻又極具份量的兩個字:定海
老媽說跟外公一起來台灣的朋友,有幾個很有錢,逃來台灣時,身上帶著很多金條,其中一個在開放後回大陸,身上的錢被家鄉的人騙光(有點像《海神家族》中的二馬),其中一個我印象最深的賈爺爺,在七十二歲的年紀還參選過立委選舉,國中時我看新聞,票數敬陪末座啊……
但外公是隻身來台的,小時候曾背著他四處求醫的爸爸,悉心看護他的媽媽,在相隔數十年後返鄉探親,只剩下堆白骨
小時候住外婆家,早上外公除了要我膜拜瑪莉亞畫像,還會指著瑪利亞旁的一張老奶奶照片,要我向她道早,外公說,是他的媽媽……
那時候我不明白那道聲早的意義與重量
但我又怎麼知道,外公少小離家後,一輩子再也無緣見他生身父母
在我二十出頭的現在會開始緬懷十幾歲的青春歲月,外公在八十歲的年紀回憶他的童年
他年輕時或許痛哭過、或許氣憤過、或許……我不知道
但現在,他只是安靜的過日子,偶爾寫文章投稿,在每個晚上聽著、看著電視裡的音樂,過日子,堅持在重大節日要拍照留念,照片不能只存在電腦裡,要洗出來可以翻閱,才算是照片……
或許,下次回台中,我可以問問他的故鄉、他的年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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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我以前很喜歡的《傳記文學》,也是看了《大江大海1949》才明白它的分量
龍應台在書中這樣形容:創辦人劉紹唐以一人之力保一國之史(是哪一國我就不知道了~)
而《傳記文學》經營權輾轉到敝校創辦人成舍我女兒成露茜手中,這也是我到報社打工之後才知道的事
《傳記文學》只有兩個編輯,其中一個是我的同學老陳,上個月還排了紀念創辦人夫妻的封面
老陳說,《傳記文學》寫手年紀都很大了(能用乏味文字寫嚴謹文章的人,想必不會是年輕人)
我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會看《傳記文學》,而《傳記文學》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
9月我看到有人走進報社要買《傳記文學》時,我有點訝異,因為買的人的年紀還不老(或許是要買回家給父親看的?)
對於學術或歷史,《傳記文學》或許很重要,但對於一般人,《傳記文學》或許只是擺在圖書館中一個月還像新書的雜誌
但它紀錄了某個年代的人事時物,他們的名字不會出現在富豪榜,不會出現在娛樂新聞中
陸軍第X師的連長某某某、浙江第X中學第X屆校長某某某、先祖是XX處XX時第幾名舉人XXX,對我來說只是一串不重要的人名,他們做過的事也離我遙遠,小時候可能會憤怒江青四人幫迫害藝術,現在卻一樣無感
但是,這些人都曾經活著,曾經為了什麼而做過偉大的犧牲或努力,光是能生存致耄耋,就是一份成就,因為太多生於1949、長於1949的人,無緣活到娶妻生子、傳宗接代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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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摘錄一段
台北的劇院演出「四郎探母」,我特別帶了槐生去聽──那時,他已經八十歲。
不是因為我懂這齣戲,而是,這一輩子我只聽過槐生唱過一首曲子。在留聲機和黑膠唱片旋轉的時代裡,美君聽周旋的「月圓花好」、「夜上海」,槐生只聽「四郎探母」。在破舊的警官宿舍裡,他坐在脫了線的藤椅中,天氣悶熱,蚊蟲四處飛舞,但是那絲竹之聲一起,他就開唱了:
我好比籠中鳥,有翅難展;我好比虎離山,受了孤單;我好比淺水龍,困在了沙灘……
他根本五音不全,而且滿口湖南腔,跟京劇的發音實在相去太遠,但是他嘴裡認真唱著,手認真地打著拍子,連過門的鑼鼓聲,他都可以「空鏘空鏘」跟著哼。
遙遠的十世紀,宋朝漢人和遼國胡人在荒涼的戰場上連年交戰。楊四郎家人一個一個陣亡,自己也在戰役中被敵人俘虜,後來卻在異域娶了敵人的公主,苟活十五年。鐵鏡公主聰慧而善良,兒女在異鄉成長,異鄉其實是第二代的故鄉,但四郎對母親的思念無法遏止。有一天,四郎深夜潛回宋營探望時五年不見的母親。
卡在「漢賊不兩立」的政治鬥爭之間,在愛情和親情無法兩全之間,在個人處境和國家利益嚴重衝突之間,已是中年的四郎乍然看見母親,跪倒在地,崩潰失聲,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就是,
千拜萬拜,贖不過兒的罪來……
我突然覺得身邊的槐生有點異樣,側頭看他,發現他已老淚縱橫,哽咽出聲。
是想起十五歲那年,一根扁擔兩個竹簍不告而別的那一刻嗎?是想起大雪紛飛,打碎了一碗飯的那一天嗎?是想起那雙顏色愈來愈模糊的手納的布鞋底嗎?是想到,槐生自己,和一千年前的四郎一樣,在戰爭砲火聲中斬轉流離,在敵我的對峙中倉皇度日,七十年歲月如江水漂月,一生再也見不到那來不及道別的母親?
一整齣戲,他的眼淚一直流,一直流。我也只能緊握著他的手,不斷地遞過紙巾。
然後我意識到,流淚的不只他。斜出去前一兩排一位理著平頭、鬚髮皆白的老人也在拭淚,他身旁的中年兒子遞過手帕後,用一隻手從後面輕拍他的肩膀。
謝幕的掌聲中,人們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,我才發現,啊,四周多得是中年兒女陪伴而來的老人,有的拄著柺杖,有的坐著輪椅,有的被人攙扶。他們不說話,因為眼裡還噙著淚。
中年的兒女們彼此不識,但在眼光接觸的時候,沉默中彷佛交換了一組密碼。散場的時候,人們往出口走去,但是走得特別慢,特別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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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這本書可能不比《傳記文學》那般巨細靡遺、瑣碎,龍應台採訪的人物大多在政壇、學術、經濟舉足輕重的人物,以故事為景,有相識之感會比較容易產生閱讀的親近感,是本沉重但好讀的書。
看了這本書,也想看看類似時空背景的書,可以參考三毛的《傾城》、陳玉慧《海神家族》、譚恩美《喜福會》……都是我看完不久的書。
今天去誠品有看到這本
回覆刪除看完後來點書評吧~
我再來判斷要不要看~哈哈哈~
版主回覆:(10/14/2009 12:11:37 AM)
我覺得比起商周的書,這本封面不但比較有質感
內容也很好閱讀
如果你想了解外省人的悲哀
或是台灣人被迫去南洋從軍的悲哀
這是一本好書
其中有個橋段我覺得很感人,有一本借來的世說新語陪著流亡學生經過千山萬水,從河南(還湖北)經過恐怖山林,再到緬甸,再到台灣
從一兩萬的師生,到最後只剩一兩百的師生
他們從沒遺棄過這本世說新語,在兵荒馬亂中,只要一找到時間,老師便領著學生們讀書
在十幾歲的學生的六七十歲了,這本書終於回到原擁有者手上
龍應台的文筆並不過分搧情,但就會讓你鼻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