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│小川洋子毒

這種毒，服用時不覺厲害，卻會悄悄地從眼睛蔓延到心，有時溫暖到涕泗縱橫，有時涼到汗毛直豎，但無論如何，你總會想念這些症狀，在某個有閒的午後、沒約沒人煩的夜晚，拾起書本，一頁頁展讀。

日本作家小川洋子的作品是我口袋書單之一，2009年底在二手書店翻找到《博士熱愛的算式》，一眼就愛上中文封面，雖嫌直白，卻恰如其分的體現這本書的溫度。從頭至尾充滿曬棉被般的舒適，只是閉上眼，聞著陽光曬暖的馨香，不經意想起了一些「可惜已不在」的往事，即使流淚仍會微笑著。

↑《博士熱愛的算式》在台有兩版封面，上文中提到的是右邊的第二版封面。

因熱愛《博士熱愛的算式》中，那股如薰風般的輕柔，後來又陸續蒐購了另兩本著作《秘密結晶》、《無名指的標本》。

《無名指的標本》從開場就浸淫著長期下雨不放晴的潮濕感，收錄的2個短篇，皆讓智識程度不高的我如墜五里霧中，摸不著邊際，順著劇情看到尾，直到翻看小川迷的導讀，再細細回味，才稍有頓悟。

隱喻，是很高明的技巧，將直接坦然的思想用優雅流暢的文字包裝，再由背景經歷不同的讀者各自解讀──那雙「我」再也脫不掉的鞋子，能類比成你生命經驗中的什麼？那幢流動的私語空間，又象徵什麼？

大學修文學相關課程時，老師要求寫讀書手札，我對外文系畢業的同事說，我很擔心自己是否能正確解讀這些經典作品的語彙及意涵，同事只笑笑說，反正很多作家也只是寫爽的你別想太多。（←這句是直白版，同事很有氣質的）

在導讀的幫助下，我按照自己的方式「解讀」了《無名指的標本》，及後讀《秘密結晶》，只有李昂稱揚小川洋子的序，也不覺得有太大困擾了。

比起調性相似的《無名指的標本》，我認為《秘密結晶》的後勁更強，著眼於「消滅」與記憶，正如書中那個日後失去季節更迭的地方，充滿著一片白茫的蒼寒。

「記憶」與「消失」向來是小川洋子著墨的題材，《博士熱愛的算式》中，有個記憶容量僅有80分鐘的可愛博士；《無名指的標本》有個詭異的、協助客人封存各式回憶的標本製作室；而貫穿《秘密結晶》主軸的，則是遺忘「記憶」、「記憶」消失的感覺。

當某樣物品被命令消滅，人們心中同時也喪失了對那樣物品的「感覺」。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，也許就像是附著在與那樣物品上的感情連結消失一般。

這本書看似過於虛幻，卻又時常讓我連想到，當科技進入鄉野，破壞山林本色後，我們是不是也會在不知不覺中習慣被改造後的面目，然後遺忘風吹過樹林的聲音、遺忘溪水還能清澈見到魚群奔游的模樣？

而另一部份，《秘密結晶》中，也有一小部份記憶不會消滅的人，他們牢記著過去各式各樣物品的模樣，一面在事物逐漸消滅的世界中生存，一面用對過去的記憶來支撐一切終將虛無的世界。

這或許有點像，那些在一戰、二戰中被俘，經過磨難與痛苦，仍能再心中保有一片淨土，緩緩重建被摧殘過的心靈，面對戰後世界的人們，也許，是對過往美好日子的記憶，及能在未來重建記憶中世界的嚮往，使他們熬過如在地獄般生活的日子……。

小川洋子像是用故事寫論文般，模擬、探討甚或玩味著「記憶」與「消滅」的差別與重複，究竟，被「消滅」的，是什麼？

 

→《博士熱愛的算式》2006年被翻拍成電影，由我蠻喜歡的演員深津繪里演女管家，而她和飾演博士的寺尾聰，2008年也在日劇《Change》中合作，詮釋截然不同的角色。

→更多我的閱讀筆記可點這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