普通人的生活

（很長的文章，是寫給會來這裡所有人看的）


　這學期體育課我選了體育特別班，上課內容應該很輕鬆，對我而言卻有點吃力，練習著用右腳出力，只要一會兒，就會容易感到疲倦了。


　開學到了期中，和班上的同學慢慢變熟，其中有幾個同學外表看起來沒有大礙，但聊過之後才發現，「看起來沒事不代表真的沒事」，就算有眼睛，還是會看不到很多事情。


　某個學妹患有紅斑性狼瘡，終其一生沒辦法在陽光下行走；某個學弟自出生就得了腦性麻痺，這輩子很難有站起來的一天。

　知道一個人有殘缺是一回事，要和有殘缺的人相處又是另外一回事。自小，生活週遭都是四肢健全且都健康的人，我們在一歲左右搖搖晃晃的學會走路，用稚嫩的聲音模仿大人說話，開始會叫爸爸、媽媽。


　我們在十歲時，可以自己洗澡、吃飯不用別人餵，還學會洗碗、晾衣服等，開始獨立自主；我們在十五歲時，漸漸有自己的想法，知道父母也是「人」，意見不合時，會吵架會叛逆……


　天冷時我們會自動添衣，蒼蠅在眼前飛來飛去時，會無意識的用手揮開，我們學習凡事「自己來」。


　但你可能沒注意過，有些人，連將掛在胸前的手機舉起，都必須付出會流汗的努力，當蒼蠅停在眼皮上時，卻無法如常人般的「打死牠」。


　某天上午，在舍我樓巧遇體育特別班的學弟，距離下一堂課還有點時間，所以停下來和他聊聊天。有別於上次陪學妹採訪，這次聊的盡是學習。


　他說資傳系課業繁重，他說他想轉系，他說老師對他很好，他說有時候會和爸爸吵架，他說他擔心考試時，桌子無法支撐他的重量……聊的都是平常也會和同學聊的話題，但不知為何，卻有種特別的感受。


　在殘疾之外，他也和普通人一樣，會煩惱老師討厭他、考試考不好，一樣會和父母爭吵，卻無法在生氣時，自然而然轉身就走……


　在醫院的的復健中心，有些小朋友在復健到很痛時，容易大哭大鬧，有時候陪同的父母也會忍不住跟著掉淚，有時候是出於心疼，但有時候是想著，「怎麼辦？爸爸媽媽沒辦法陪你一輩子啊！」


　人都是自私的動物，我們沒辦法對別人的痛苦感同身受，就算想體諒，但很容易就會忘記。我們自小培養的視野是「我們活在一個多數人都健康的社會」，所以自然而然的，路上有障礙，我們輕而易舉就可以跨過，而不會去思考，這個障礙是否會對其他人造成不便。


　學校通往管院大樓的後門，有個阻止機車進入的車檔，我曾看過有個坐輪椅的同學因此無法通過，而需繞一大圈才到管院。


　這不是公平不公平的問題，我們確實活在一個多數人都健康的社會，捷運站即便有殘障電梯的設計，有些也將電梯設在較為偏遠的入口，使行動不便者必須多花些工夫才能順利進入。


　比起有些人連穿衣都須靠他人協助，健康的人只要在等電梯時多等些時候，就能使行動不便者早點抵達目的地，不是難事吧？


　我半個月前過世的同學，是罕見疾病患者，我們歲數相仿，她卻很早就知道「自己為何而活」，她去演講、她關懷弱勢，她想讓很多人認識她所信仰、所愛的神，她活潑愛笑，她帶給許多人溫暖，我認為，她短暫的生命很有意義，儘管她也曾痛苦難過。


　今年出了車禍，還遭逢國中好友過世，可以說「這都是命」，命運安排了什麼我也不清楚，我一樣過得懶散不充實。但我突然發現，起碼我已經可以跳脫「多數人」的視野，去看看對弱勢者不便的地方。


　唯有死亡，所有人才是公平的。我們都一樣擁有生命，可以呼吸，可以體驗世界，不管你是否熱愛生活或唾棄社會，但在某些時候，只需幫點小忙，就可以使其他人方便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