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他唱首歌

「好久好久的故事，是媽媽告訴我，在好深好深的夜裡，會有虎姑婆……」

我二表妹Barbie很愛撒嬌，她讀國中我們同寢時，還會央求我摸摸她的頭，唱《虎姑婆》給她聽，那陣子常和大熊先生在半夜聊天，有時電話收線，Barbie已經睡著了。

在這樣的機緣下，我也教會大熊先生唱《虎姑婆》，這首曲子是我剛從嘉義外婆身邊離開，到台北跟爸媽一起生活，媽媽用來消弭我母女常年分離而顯得生份的距離。

熱鬧卻有點嚇人的歌詞，溫柔卻舒舒服服地熨貼在耳中。

「……愛哭的孩子不要哭，她會咬你的小指頭，不睡的孩子趕快睡，她會咬你的小耳朵……」

媽媽唱給8歲的我聽，後來Barbie小學時到家中過暑假，又傳到她耳中。這首歌總讓我心中溫暖，在無數個夜裡，媽媽溫柔而有耐性的一遍遍輕唱著，充盈溫馨的母女、姐妹情誼與回憶。

在剛走進復健中心聽見這首歌時，突有被撞擊的感覺，眼前的一切瞬間卸下一個陌生人所具備的淡然──

穿白袍的治療師彎低身子，陪在一個身高尚不及我腰的孩童身邊，孩子推著學步車，一步步遲緩踏實的走著。

「……還記得還記得，閉上眼睛說，虎姑婆別咬我，乖乖的孩子睡著了……」

孩子的臉上有笑意，額角的汗水透露著他的努力，治療師輕柔的歌聲似是安撫又像鼓勵，以一種不干擾旁人的方式，為孩子讓出了一條專心學走的路。

孩子，你慢慢來。

不同的醫院與診所，只要踏進復健科大門，就像進入另一個世界。日常緊湊的生活步調被排除在門外，這裡有的是脆弱無助，但更多的是關懷與努力。與慢性疼痛常年相伴，不確定究竟是否能痊癒，但總是有一絲些微的希望，讓人推門而入。

在復健中心，我總是欽佩長者們不願屈服中風的摧殘而努力的身影，也佩服他們定時按表操課的毅力，同樣的功課落在年幼孩童身上，卻總讓我難過。

他們還沒學會或學不會控制情緒，痛了會喊疼、會掉淚，會發脾氣說不來了，會抗議綁在身上的帶子太緊了，每日重複的折磨、每次都要掉的眼淚，卻怎樣也換不回尚未享受或衝撞過的自由。

「他們還那麼小！」小孩子的哭喊雖讓我心煩，卻也心疼，但我更怕看到小小年紀便已習慣一切的冷漠表情。

在復健中心，努力與希望是必須，總是要這樣子，才能忍耐疼痛。

時間也是希望與期待，當外頭的孩子正在競爭、賽跑，裡頭的孩子卻在學習變得「正常」，「正常」的人總是活著比較輕鬆。

但無論是身體有傷痛的，或是健康的孩子，都喜歡聽歌吧？特別在需要些溫情的時候，也許，有機會的話，為你偶然相識的努力孩子唱首歌吧？